• 2025-05-27 14:59: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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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“有水的地方就有龙舟,有龙舟的赛舟就有人击鼓。”(余光中《漂给屈原》)

    端午将至,湖南的江河便喧闹起来。在外漂流的年轻人,不约而同回到村中,备战端午龙舟赛。一场更盛大的国际赛事,在龙舟赛的原乡——汨罗江上酝酿着。

    招展令旗、齐催急鼓、竞发千桨,延续两千多年、年复一年的水上狂欢,何尝不是对伟大灵魂最深切的吊唁?

    两千多年前,那个披刊行吟的身影断交地抱石沉江,浪花溅起的是楚国最后的尊严,也是湖湘大地的诗、骨和魂魄。宋玉招魂、贾谊投书、司马迁垂涕,文人骚客循着魂魄而来,在屈原沉江处凭吊。汨罗江,成为中国文化的一条名河。

    一千多年前,诗圣杜甫的船摇摇摆晃驶入汨罗江。老病孤舟,溯流而上,终究,“寓卒”于汨罗江畔的平江。最后一段人生路程,杜甫一定屡次想起屈原。两个灵魂,隔着千年,隔着江水对望、叹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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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汨罗江,收留了楚辞的孤愤,也浸透唐诗的苍凉。所以,诗人余光中说,汨罗江,是蓝墨水的上游。

    湖南幸而有岳阳,岳阳幸有汨罗江。

    五月,我们决定来一场湘江漂流。从耒阳杜甫墓动身,沿湘江北上,转汨罗江逆流而上,终点是岳阳平江的杜甫墓。这是孤舟老病的杜甫在湖南最后的漂流之路,也是司马迁在湖湘大地的壮游之旅。之所以选择船行,是进展慢下来,在缓缓流淌中捕获古人担心而深邃的眼光,感觉“飘飘何所似,寰宇一沙鸥”的孤独与苍凉。

    时间跨越两千年,我们异样在拐角处遇见汨罗江、遇见屈原。他们,还有那些前来凭吊的文人,连同屈原,融入这条江的波涛和魂魄之中。汨罗,之所以成为中国文学的原乡,是因为屈原,也因为他们。         

    逆流之河

    汨罗江是在磊石山汇入湘江的,沿着湘江一起顺流,拐进汨罗江,就需要逆流而上了。汨罗江发源于江西省修水县黄龙山梨树埚,自东向西汇入湘江,是一条“逆流之河”。水位暴涨暴落,固然是洞庭湖水系中仅次于湘、资、沅、澧的第五洪水系,端阳水未至,相比湘江,汨罗江显得小家碧玉。水面清静温婉,微风拂面,河边芦苇摇摆,偶尔,一两只白鹭突然腾空飞去。完整出露的沙洲,是最好的“钓鱼台”,钓鱼者早早占据最佳地位,不急不躁,等鱼上钩。2000多年前,在溆浦长时间停留的屈原,是不是也是在如许的一个江风和煦的午后,离开汨罗江?

    从磊石山汇入口逆汨罗江而上约18千米,是玉笥山,这里曾是屈原居住地。玉笥山西南坡有“骚坛”,据说屈原在此创作了《九歌》,而骚坛下的濯缨桥,则得名于屈原常在此浣缨濯足。玉笥山上的屈子祠,建于乾隆二十一年(1756年)。对屈原的纪念,则早很多,能够追溯到战国时代。他身后不久,人们便在汨罗江边为屈原立祠,屡毁屡建,直到搬家到玉笥山上。两千多年,这里的人们,从未忘掉他。

    我们到达屈子祠时已近黄昏,朱门紧闭,古朴的屈子祠在余辉里更显沧桑、厚重。屈子祠周边,树木成荫。香樟、枫树、梧桐、油茶、傲春檀、栗树、女贞、槐树、大叶杨已是百年古木,杜英、石楠、玉兰、银杏、迎春、杜鹃、含笑、茶花、玫瑰、月季、芙蓉、葱兰、桂花、梅花、洁香……新的物种在不断添加。植树人,是懂屈原的。暮色渐浓,幽香浮动,不远处的汨罗江一起奔跑西去,一如千年前的模样。

    如果不是秦人攻占郢都,屈原会在这里安静地渡过终身吧?公元前278年,秦将白起攻破楚都郢。消息传来,屈原悲忿交加,怀石自沉于汨罗江。

    “他的尸体十天后才被人发明,打捞下去时,脸已经被啃食了一半,他的女儿给他镶了半边金脸。”在屈子文化园西门碰到的欧阳泽兵曾是外地划龙舟的主力,往常年纪大了,就当教练。如许的传说,他一五一十,而在外地,妇孺皆知。

    两千多年前,年轻的司马迁壮游到此,一定也听说过如许的传说。外地流传着一句老诗:“往日子长流涕处,至今无草怆江潭”。子长,指的就是司马迁。他被屈原的故事冲动得热泪盈眶,泪水洒落处,牛山濯濯。擅长文学创作的史学家司马迁,将传说融入《屈原贾生传记》,这是关于屈原平生、事迹最早的文字记录,却奠定了屈原在中国文化史上无可替换的地位。端午节,并非因屈原而生,但是,屈原,重新定义了端午节,还有汨罗江。

    屈原究竟葬在哪里?谁也说不清楚。汨罗江畔,有十二座屈原墓,并且每一座都有清代“三闾大夫之墓”的墓碑。“不是有金面吗?怕人盗墓,所以他女儿和外地人建了11座疑塚。”外地人始终对于金面的传说深信不疑。而外地史料中,并没有关于屈原疑塚、金面传说的记载。往常的屈原疑塚,多是战国时期的古墓。疑塚不过是因为古墓墓碑的字迹模糊,屈原真实的墓没法分辨,出于对屈原的爱戴,外地人索性把疑似墓葬都作为屈原墓,并立碑。

    告别屈原,我们继承溯江向东而行,在这条逆流的江上,不自觉想起余光中的诗:悠悠西去/依然是汨罗/所有的河水/滔滔/都向东/你的清波却反向而行/环球皆合流,唯你患了洁癖/众人皆酣睡/唯你独醒。

    汨罗江,从不贫乏诗的。

    浪漫与现实,交相照映

    于汨罗江而言,千年的时光,也不至于白云苍狗。江水西去,从不留痕迹,却又深刻地记着了每个在其间漂流的诗人。

    770年的冬季,岁末。一艘船在洞庭“秋蓬”,进入汨罗江,逆流而上。此时的杜甫,已在湘江漂流两年。耒阳方田驿遇水,郴州没法到达,湖南无所依凭,决计北返。行至洞庭,病已沉重。他深知,本身出不了洞庭湖了。无法“秋蓬”去往平江,投挚友裴迪求医。在途中写下本身的绝笔诗《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朋》。三十六韵的长诗,缠绵悱恻,是他终身的总结,也是写给本身的挽诗。他写本身的怀抱未申,写本身的江湖漂流,写对亲朋的吊唁、故乡的想望;也写华夏未靖,战火未停,仍旧在庶民生活的安宁。“葛洪尸定解,许靖力还任。家事丹砂诀,无成涕作霖。”自知病将不起,而家事无成,泣不成声。汨罗江的冬日雪景,他已无心、也无力鉴赏。

    皮划艇迟钝行于江上,这段路,对于杜甫,该是怎样的漫长。有人说,杜甫死于舟上;也有人说,杜甫在平江“寓卒”。不管真相如何,内心里,总进展他到达了平江,临终前见到了本身的挚友。

    到达平江小田村时,正遇上杜甫墓祠维护,长时间不对外开放。

    维修负责人是个年轻的女人,她对杜甫的掌故十分认识:“全国有八座杜甫墓,他们都说平江的墓是假的,但是,唐朝的柱础、杜甫先人的族谱,都证实,这里才是杜甫最后真实的归宿。”她几乎要哭出来,像个被大人质疑的委屈孩子。我想,她肯定不止一次与游客据理力图。走进墓祠,最醒目的是清人李元度写的《杜墓考》,似乎也像那位女人一样,总在让游客置信,这里是真实的杜甫墓。

    平江的杜甫墓祠比耒阳的杜甫墓雄伟很多,有飨堂、官署、僧舍及浣花卉堂。光绪十一年(1885年),官署后坡新建“铁瓶诗社”,作为诗人集会之所,后来作为学校。现存杜甫墓为清光绪九年(1883年)重建,合径1丈,高5尺,墓顶覆以坚固的厚石块,附以后围,墓碑中刻“唐左拾遗工部员外郎杜文贞公之墓”。

    根据李元度的考据,杜甫卒于平江,葬于小田村天井湖。杜甫的两个儿子杜宗文、杜宗武留在平江,开枝散叶。四十三年后,孙子杜嗣业筹备将杜甫墓迁回洛阳偃师,却因为兵荒马乱、交通不便、家贫而作罢。杜甫,永远地留在了汨罗江畔。

    我们无意考据杜甫墓的真伪,我们更愿意置信,这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,无论身葬何处,他的灵魂都已化作汨罗江畔的一缕清风。他的名字,与汨罗江紧紧相连,成为这片土地上永恒的文化符号。

    屈原与杜甫,浪漫与现实,在汨罗江畔,交相照映。而再溯流而上,在汨罗江的泉源修水,还有一名伟大诗人——黄庭坚,长眠于此。

    汨罗江,有诗性的浪漫,也有血性的刚烈。楚国毁灭,屈原沉江就义;山河破裂,杜甫哀婉叹息。千年之后的汨罗江,浸透了诗与不屈的骨,不再叹息,也不再缄默沉静。

    端午将至,当急鼓齐催、千桨竞发时,当呼一声:魂返来兮!

    潇湘晨报记者唐兵兵

    公布于:湖南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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