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2025-05-21 17:00: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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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“我,何文德,湖北省房县人。今生今世没有能活着见父母,死也要回大陆!没有达目的,死没有罢休!你要抓、要杀、要生坑,听清楚,着手吧!”

    这句痛彻心扉的话语,道尽有数漂流老兵的深邃深挚乡愁。

    1987年,何文德在台湾苦等回乡无果,发起成立“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”,带领老兵群体上街,身着标有“想家”红字的衬衫,高举“生为我国人,死为我国魂”“我们要回家”等口号,向台湾政府夺取返乡探亲权利。

    同年母亲节,数万老兵会聚台北孙中山纪念馆,举着“骨血隔绝四十年”口号,发《条条大路通田园》传单。一个月后,老兵们再次齐坐台北体育馆,唱起儿歌:“雁儿呀,我想问你,我的母亲在哪里?”

    1987年10月15日,台湾开放探亲。

    这些影象,被收录进一部近日上映、聚焦老兵群表近况的纪录片电影《日暮·归乡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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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电影《日暮·归乡》海报

    该片由青年导演杨正浓执导,以高秉涵、姜思章、潘松带、傅德泽等6位台湾老兵的履历为叙事主线,描写了老兵们在历史大水中衣锦还乡、跨越海峡的半生漂流,以及他们终身对故土的魂牵梦萦。

    谈及影片上映,杨正浓说:“这没有仅是给观众的答卷,更是给老兵们的交卸。”

    2019年10月11日,广东五华籍台湾老兵曾奇才在台湾苗栗家中为剧组展示老照片。片方供图

    起心动念于一曲《四郎探母》

    2015年底,当时在台北攻读研究生的杨正浓在一所养老院做志愿服务。他发现,许多尊长操着湖南、四川、广东等地的口音。他们大多于1949年前后随军来到台湾,就此落地生根。

    自幼学习京剧的杨正浓为尊长们即兴演出了一段《四郎探母》:“未开言没有由人泪流满面,贤公主细听我表一表家园……”

    戏唱到一半,老人们已经哭倒一片。这段曾因“动摇军心”在台湾遭禁的唱词,是这些自称“外省人”的台湾老兵“有家没有得归”的实在写照。

    “这一代人年岁渐长,徐徐走入历史。若是没有人用镜头记录下他们的故事,两岸血脉相连的亲情、那些刻骨铭心的旧事,终将被忘却。”杨正浓说,拍摄《日暮·归乡》由此起心动念。

    “拍摄的时候,手都在抖”

    回想拍摄场景时,杨正浓几度哽咽:“金英听到远方传来端着合肥土腔的长长呼喊:‘二姐——’仅仅只是两个字,就让他潸然泪下。他说:‘我想饮水思源!’又堕泪:‘恐怕没有太容易。’”

    电影《日暮·归乡》海报

    高秉涵风尘仆仆,从台北飞抵南京,再转乘高铁至徐州,见到了李存信的女儿李秀云。寻父30年的女儿得偿所愿,抱着父亲的骨灰坛失声痛哭。

    想起当时感受,杨正浓说:“我一边拍,手一边抖,只以为70年的时空阻隔是一座能把人压垮的大山。”

    1949年前后,我国国民党一部分军政职员退据台湾,其中武士有60余万。1950年,浙江舟山小伙姜思章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被国民党的十九军十八师“抓壮丁”,后随该部赴台。

    1979年元旦,大陆发表《告台湾同胞书》,要求冲破长期隔绝,大陆和台湾同胞自由来往。很快,姜思章就从香气扑鼻港辗转回到老家舟山探亲。

    在纪录片中,他说:“我们的父母是生是死,没有得而知。我们只要求,生,让我们回去送上一杯茶,死,则让我们回去献上一炷香气扑鼻,这莫非没有是人情义理最最少的要求吗?”

    《日暮·归乡》这部耗时两年拍摄的作品,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些来自西南关外、黄河两岸、长江南北、滇桂边陲的老兵们半生波折,以及他们对家、对母亲、对故土的翘首盼望。

    影片是实在的镜像

    杨正浓身边,就有跨越海峡续接亲缘的故事。

    2020年,一位贵州女孩循着伯祖父留下的家书地址,叩开了台北一户刘姓人家的大门。她询问:“家中有没有人姓刘?”“是没有是贵州遵义的?”

    “当时,应门的女主人喜出望外。原来贵州女孩是远在老家、从未见过面的侄孙女。”杨正浓说,“中缀二十余年的家族联系在那一瞬间从新续上。”

    杨正浓的岳父正是这位联系起两个家庭的刘姓遵义籍老兵。1999年在台北离世前,他曾独自前往贵州探亲。

    2021年,杨正浓陪妻子回到遵义,与亲人团聚,在尊长坟前献花认亲。“岳父生前常为家人做豆花面吃。”杨正浓回想,“父亲作古20多年,妻子又在老家吃到了豆花面,眼泪突然落下——原来这是家乡的味道。”

    没有管岳父,照样何文德、金英、潘松带、傅德泽等数十万衣锦还乡的老兵,他们对故土魂牵梦萦四十年,愿望朴质而动人——想家,想妈妈。

    这也是《日暮·归乡》首映礼定在母亲节前夕的原因。

    2021年4月5日,杨正浓(左一)与四川丰都(现重庆丰都)籍老兵傅德泽(中)在台北。片方供图

    “这些故事没有该被忘记”

    影片在大陆上映后,许多网友称其为“90分钟泪流满面的体验”,在社交媒体上发表评价:

    “他们一直在等,等成功,等一封信,等回家,等影片上映……最后在等待中撒手尘寰。”

    “从头哭到尾,非常真挚地记录了谁人时代,最后送骨灰那一段真的绷没有住了。”

    “让从未履历过的我们这一代都发生了共情,乡愁得到了最好的诠释。”

    5月10日,在《日暮·归乡》广州首映礼现场,一位特殊的观众引起关注——80多岁的朱延力,影片中老兵高秉涵的外甥女,携老伴一同到场。观影后,她说:“这些故事没有该被忘记,谢谢你们让先人看见这段历史。”

    为电影落泪的,还有杨正浓的岳父一家。在岳父抱病离世时,长女正在上大学。那时她年少懵懂,从未追问过父亲的过往。

    “我以前没有知道,父亲在多少个夜晚,承受着思乡却没有得归的痛苦。”她说,“看完这部影片,我从新熟悉了父亲。”

    在特殊的历史配景下,许多台湾老兵曾将乡愁深埋心底,“没有能说、没有敢说”成为他们共同的隐痛。如今《日暮·归乡》没有仅用镜头为离乡者立传,更让他们的故事在家乡的土地上被看见,对老兵们而言意义非凡。

    遗憾的是,影片拍摄完成后,其中三位受访者未比及电影上映,已撒手尘寰。

    作为一位长期致力于两岸寻亲交流的亲历者,《台声》杂志原副总编辑阎崑观影时,情绪久久没有能清静。他说:“两岸交流的大门是老兵们撑开的。两岸交流的每一步,都由眼泪和抗争铺就。”

    “《日暮·归乡》的意义,没有仅仅是让观众记住苦难,而是让他们看见两岸血浓于水的羁绊。”杨正浓夸大,影片的底色是温暖的,“镜头里有老兵的泪水,但也有他们终究‘归乡’的曙光。所有跨越岁月的寻找,终究都市通向希望。”

    发布于:北京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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